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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儿嬉春】




  楔子
  明月不常圆,醒复醉,醉复醒,愿为蝴蝶一生思量都是梦;好花难入眼,意中人,人中意,试把鸳鸯两字颠倒写来看。
  该死的男人!杀千刀的!不!就算是将他千刀万剐,都难消她心头之恨、一肚子的恼火!
  现在她只要一想起昨晚与他的鱼水交欢,就忍不住满脸通红,像只煮熟的虾子般,那男人他、他竟敢……天!羞死人了啦!
  杨叛儿扁着一张小嘴,缓缓地抬起螓首,看着眼前一面描花铜镜珠映出她绝美无伦的脸蛋,似乎美貌是件罪大恶极的事,她皱起了双眉,眯起了一双水灵灵的美眸,丑丑地哭了起来。
  “我不要这个鬼样子啦!冷敌天,你这个臭男人!你最好去死好了——”她对着铜镜又哭又叫,活似个天下间最美的——疯子!
  “夫人……”一名小婢怯懦地躲在门后,不敢亲近,似乎是被主子疯狂的神情给吓到了。
  “滚开!”此时的她才不想甩理任何人,羞恼的红火不断地在她的身子里窜烧着,那男人昨夜的强硬索欢仿佛还深深地烙印在她全身上下……老天!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可是……世子请少夫人立刻到见山楼去,不然……不然的话……”小女婢被杨叛儿瞪得喉头一紧,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然怎样?我不去、不去、就是不去!有胆量就让他杀了我呀!我不在乎!”
  杨叛儿用一双小手蒙住了头,拔声尖叫,随便捉起梳镜台上的胭脂水粉就往外丢,顿时房中香气四溢、花粉乱飞。
  “少夫、夫人……”小婢也跟着杨叛儿胡里胡涂地哭了起来。不幸呀!她怎么会有这样歇斯底里的主子呀!
  不幸呀!杨叛儿同时在心里悲哀地想,想当初一个翩翩佳公子,理应三妻四妾,幸福美满过一生的,没想到老天不长眼睛,现在竟让她杨叛儿成为他冷敌天的妻!
  “小牙!小牙!你快给我滚出来!让我变回男人!你听见了没有?我要做男人啦!”经过昨夜与冷敌天的男欢女爱、灵肉纠缠,细想自己今生英名已毁于一旦!
  “少夫人?!你——”小婢惊叫。她有没有听错?少夫人刚刚讲的都是人话吗?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一片香粉弥漫之中,杨叛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红着眼眶,红着俏鼻,更添三分狼狈,教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模样就满肚子乌气,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喊道:“没错!我是男人,至少三个月前的我是男人!冷敌天,我杨叛儿今生与你势不两立,你听见了没有?!”
  不幸的是,她的咆哮声没教冷敌天听见,倒是让整个梧竹幽居的下人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心里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杨叛儿?小婢吓得连眼泪都止住了,噤了声,望着杨叛儿纤细的白色身影,与梧竹幽居的所有人一样心思——
  他们的少夫人疯了!彻底的疯了!
  就在此时,一直探头往门里观望的小男孩嘻嘻一笑,缩回清秀可爱的小睑,躲在墙边贼呼呼地笑了,轻妙的低语颇露玄机道:“鸳鸯呀鸳鸯,嘿嘿,谁规定老天就不能乱点鸳鸯谱呢?”

  01
  温情的爱抚教人产生心魂激荡快意酥醉热麻在心窝里缠绵缭绕
  有一件事情,只要是京城里的百姓都绝对知道,那就是雄踞于京师精华之地的两座园林,人称东苍园与西虎园,东苍园的主人为当今权盛一时的冷王爷,西虎园的主人一家三代经商,累积了庞大惊人的财富,能让子孙十代花用不尽,挥霍不完。
  说也奇怪,人人都说豪门一入深似海,寻常百姓难以窥见其中的奢华富丽,这条道理在东苍园与西虎园也是行得通,只不过对于两家人彼此而言,这一点可能需要商议一下。
  话说三代以前,东苍园与西虎园两家的主人彼此相交莫逆,感情好得不得了,所以在建园之初,为了借景方便,两园接邻之间的围墙故意砌得很低,约莫是常人一半高矮,很容易就可以看见对方家人在园子里的动静。
  两家的老主人心想如此一来,彼此的子孙们见面容易,感情培养起来就丝毫不费吹灰之力,一举两得。
  用心良苦,理应不会出差错,却不料,他们的孙子似乎生来就犯冲,从小一见面就会吵得不可收拾,然后拳脚不小心就会打到对方身上,似乎两人之间从娘胎里带出了莫大的仇恨。
  仿佛天生冤家!
  之后,由于冷王府世代为武学之家,所以凡身为冷家的男人,都必须要习得一身高超的武艺,所以就在一个冷冷的清晨,冷敌天被送走了,除了冷老王爷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小世子的行踪,那年,两个小冤家不过十岁。
  岁月一晃眼十二载,两家老主人先后撒手人寰,也就在这个时候,当年两个年纪尚小的冤家又碰头了,少了祖父权威的劝阻,再加上他们皆已长大成人,这一次的风暴可就不是天崩地裂、鬼哭神号能够形容的了!
  背负着一只简单的行囊,一名身形高大修长,浪人打扮,而且满身风尘的男子走进了柳荫大街,他乌沉如墨的黑发用褪色的冠绳微乱地束在脑后,面无表情的脸庞称不上俊美,却是刚毅俊挺得教人一看就深烙在心底,就算是落魄的布衣装束也丝毫不损他摄人心魂的冷傲神采。
  冷敌天一路上行来,早已习惯了他人的异样眼光,行至一扇朱漆大门前,他停止了脚步,神情慵懒地抬起黑眸,瞧了门上匾额一眼。
  西虎园!
  看到这三个字,冷敌天就觉得浑身不舒坦,不由得想起一张永远都是盛气凌人的小脸,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惹人爱怜。
  小时候的那段日子,现在再教他回想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场永无止尽的恶梦,可怕的恶梦!
  就在冷敌天想出神的时候,一顶小软轿缓缓地从另一端行来,轿上坐着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佳公子,他的眉目清秀,肌肤如玉敷,似乎很少接受阳光的洗礼,此时他的神情倦懒,倚坐在轿椅上几乎就要昏睡过去。
  “少爷,留心着别跌下来了,咱们再几步路就要到家门了。”随行在白衣公子身边的小厮担心地望着昏昏欲睡的主子。早知道他就派辆马车去接人,既快又爽落,这样也能让主子在车子里睡得安稳。
  “不打紧,我还能撑着。”白衣公子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挪动了下身子,让自己更舒坦些。
  冷敌天转过眸光,恰好看见白衣男子微伸懒腰的模样,莫名其妙地,他的心神仿佛被人狠狠地重击了下,一刹那间,引出了他沉蛰已久的火爆脾气,全然忘记了多年修练的冷静功夫,就是看眼前的白色身影不顺眼。
  突然,一匹快马也跟着软轿奔进柳荫大街,马背上身着黑色锦衣的男人收住了缰绳,慢步地跟随在软轿边,笑着对白衣男子道:“这次真亏了玉柳公子你的鼎力相助,否则这笔陈年旧帐哪能在今天一早就算得完!”
  “陈兄好说,小弟家中经商,承漕运督府的情可多了呢!若真要谢我,倒不如陈兄日后多给西虎园几分薄面,让咱们好办事就成了。”玉柳公子徐淡一笑,玩笑地讨个人情。
  “不用贤弟多说,那是我陈某应当做的事情。”
  “谢陈兄。”玉柳公子又忍不住倦极地打了个呵欠,转回眸正视着眼前的路,却不料一见冷敌天,脸色忽变。“慢!”他激动地扬手停轿,一行人正好止在东苍园的大门前,远远地遥望着西虎园门前修长颀立着一个男人。
  “少爷?”小厮不解地觑了主子一眼。
  “玉柳公子,你怎么了?”马背上的黑衣男子也跟着吃了一惊,被他俊脸上异样的神情给弄胡涂了。
  “没!陈兄先请回吧!小弟忽然发现自己还有些私事要处理。”他的语气冷淡,直勾勾地瞅着冷敌天,漠然出语送客。
  陈昶永迟疑了片刻,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存在玉柳公子的眼里,变得无足轻重,他只好摸摸鼻子,识相地掉过马首走人。
  一阵很久、很久的沉凝静肃,几乎要教人心底发毛,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直到突如其来的一阵劲风,吹走了玉柳公子手中的油伞,伞骨轻击地面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没想到你还活着,真是可惜啊!这么多年没见,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呢!”
  玉柳公子轻叹了声,不安好心眼地冷笑,挑眉斜觑着冷敌天。
  几乎是一打照面,他就认出了冷敌天,就算冷敌天此时高大挺拔的模样一点儿都没有当年的毛头稚气,在他眼中,看起来还是一样碍眼。
  “真是不好意思教你失望了,倒是你这个瘦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没有夭折,才真是教我惊讶万分呢!”冷敌天耸肩笑哼了声。
  “你一日没死,小弟我怎敢先走?哼!”玉柳公子示意轿子降下,拾起袍服起身落地,神情倨傲地步向冷敌天。
  明明东苍、西虎两座园子占地都不小,大门却偏偏都开在柳荫大街上,听说是为了风水关系,只怕建园之初,两家的老主人都没有料到自己的孙子会水火不容到这个地步,否则就算是这风水方位能让家丁兴旺、荣华富贵永世不匮,他们大概也不敢冒出人命的危险,让两家孙子在同一条大街上出入。
  此时,东苍园里一名老人探头见情况不对,眼尖地认出冷敌天有些眼熟,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还是着急地命人往府里通知王爷与夫人。
  “瞧你一脸倦色,不知道昨夜在哪家青楼妓院厮混到早上?贤弟,小心花柳上身啊!”冷敌天也是一声不屑的轻哼,出言讽刺。
  “我哪有——”玉柳公子想要出言抗辩,却不料冷敌天根本再也懒得甩他,身影一飘,与他擦身而过,转眼就闪进了东苍园大门。
  此时从东苍园府里奔出的几名老仆人,见到冷敌天,莫不惊喜地喊道:“世子?真的是世子回来了!”
  冷敌天脸色铁青,半点儿都不甩下人的欣喜若狂,笔直地走进府里,怒喝了声,“来人!”
  就在此时,玉柳公子也不甘示弱,怒气冲冲地走进自家门里,雪白的衣袂用力一甩,大声地唤道:“阿福!”
  “世子——”
  “少爷!”
  “给我撒盐驱邪!”怒火冲天的两人语调竟是不约而同,一字不差,这又让他们的心里更恼火了。
  很好,咱们就走着瞧吧!他们的心里浮现了同样的念头。
  说也奇怪,彼此看不顺眼的两个人,心思竟是如此地相仿,几近不可思议。
  之后,十二年前的风波再起,他们两个男人龙争虎斗,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
  这一吵,不小心又吵过了六年,两人都花耗了他们的青春年少,卯上对方了。
  直到半年前,身处在战灰之中的两家的长辈才突然想起一件极严重的事情,这件天大事情的严重性,足以让两家绝子绝孙。
  那就是——这两个人都已届适婚年纪,竟都还未论嫁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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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
  冷府大厅里,叹息声此起彼落,冷王爷与夫人两人望着摊在锦桌上的一纸书信,忍不住唉声连连。
  “世兄也真是的,送这样一封书函过来,岂不存心教人难过?”冷王爷忍不住又再度摇头叹息。
  “这也不能怪他,谁教咱们两家的孩儿生性不合,又偏偏天儿的梧竹幽居与西虎园的小沧浪隔着矮墙而建,这两个孩子一出彼此的院门就会打照面,一见了面就吵翻天,早晚他们不提将墙砌起一事,咱们也会先提出来,不是吗?王爷。”
  面容秀致婉丽的冷王妃一语颇析要害。
  “你这话说得不错,但是这件事情要是父亲黄泉有知,只怕与已故的世伯一起在九泉之下伤心难过呀!”冷王爷生性纯孝,打心底眼儿不想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王爷,咱们还要庆幸他们两人不是生为男女,否则依照公公与世伯当年的约定,要是这两个孩子是生为一男一女,咱们两门就结为亲家,要亲上加亲,倘若事情真发展成这样,王爷,咱们还有宁日可过吗?”
  天下间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情吗?冷王妃发现自己想不出来。
  冷王爷静下心把妻子的话一想,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夫人说得极是,就让他们把墙砌起来吧!反正咱们与世兄夫妇感情如此深厚,不会因此而有所更改的,不是吗?”
  “嗯。”冷王妃恬笑点头,纤手拈起书信,又道:“世兄的心思缜密,倒是替咱们想到了一个补救的好法子,他在信上说,再过两、三日,西虎园里会来一位娇客,那位姑娘是他们的远房亲戚,名叫杜香凝,正好天儿还未娶妻,若与这位杜姑娘成亲,咱们两家也算是姻亲,如此一来,公公地下有知,或许就不会因为两个孙儿不和的事情太伤心难过了。”
  “这办法是好,只怕天儿那硬脾气……”冷王爷可不以为自己的儿子会乖乖地受人摆布,听从父母的指婚。
  听说天儿昨天又与世兄的孩儿吵了一架,把下人吓得魂飞魄散,至于吵架的原因,唉,他这个做父亲的已经懒得追问了。
  “王爷先别忧心,说不定杜姑娘秀外慧中,恰好合了天儿的心意呢!”冷王妃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他们夫妇两人又不是不允儿子娶三妻四妾,只要让杜香凝稳居正室,对得起世兄的一片好意,至于儿子爱娶几个小妾都随他去吧!
  “好吧!就让我回一封书信给世兄,说咱们也同意这门亲事了。”冷王爷唤来下人准备文房四宝,细拟了一封信函,让人送过西虎园去。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们两家的孩儿也都老大不小,合该是娶妻生子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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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爽借清风明借月,动观流水静观山;梧竹幽居!
  总是天色犹暗的黎明之际,冷敌天就会在自己院落的天井中舞剑练拳脚,日复一日,从未有过间歇。
  然后,总是在他练功完毕,运气止息之时,拜高深内力之赐,他总是能清楚地听见西虎园里的小沧浪跨院里开始有动静,住在里头的那个早睡晚起的娘娘腔似乎有着很严重的起床气,总是一有不对劲就大发雷霆。
  “够了、够了,你们全给我退下!半个时辰后,教婉春端碗八宝粥过来,汤碗八分满,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今早似乎也不例外!冷敌天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走出了梧竹幽居,就见到三、四名女婢认命地走出小沧浪,她们似乎都很习惯主子的脾性,知道熬过了早上,她们的少爷又会变成一位很体贴下人的翩翩佳公子了。
  又是只吃一碗长生八宝粥,难怪他总是吃不胖!冷敌天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剑柄,不以为然地冷笑了声。
  “你到底看够了没?冷敌天。”单薄的中衣披上一件蓝紫的外袍,玉柳公子神情不善地步出小沧浪,好像早就知道冷敌天出来看好戏似的。
  “看什么?看你吗?别净往自己的脸上贴金,难道在我自家的园子里走动也犯到你了?娘娘腔。”真是的!难道除了八宝粥以外,他就不能多吃一点吗?没有人告诉他他刚起床时的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吗?
  “少叫我娘娘腔,你这个肌肉发达的暴力男人!成天只知道玩拳头,能当饭吃吗?”玉柳公子神情不屑地掩唇呵欠,别过俊美的脸蛋,懒得正视冷敌天那张令他不顺眼的刚毅脸庞。
  “难道我没有告诉你吗?再过两天,皇上就会拟下圣旨,正式封我为将军了,到时候我就要经常带兵打仗,咱们可就不会这样天天见面了,可别太想我呀!”
  冷敌天语气戏弄。
  “想你?”玉柳公子表面上语气轻松,心底却打了个突,转过视线正视冷敌天道:“不用等到你领兵出征,难道王爷忘了告诉你,咱们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天天见面了,我已经向爹娘事先请示过了,要将这一道矮墙砌高,王爷也已经答应,既然都已经是见你最后一面了,今天本公子就让你尽情嚣张吧!你有话就尽管说,以后没有这种机会了!”
  闻言,冷敌天皱起两道英气迫人的浓眉,反问道:“你要将矮墙砌起来?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被冷敌天问愣了半晌,玉柳公子随即耸肩一笑,道:“我怎么知道?或许是因为王爷觉得依咱们水火不容的关系看来,你大概也不会反对我这个好主意,所以就不告诉你,打算给你一个惊喜吧!”
  “惊喜?”冷敌天狠眯起黑眸。没错,这个消息对他而言可真是既惊又喜,措手不及!
  “你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奇怪,对他们彼此而言,这分明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为什么他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冷敌天轻嗤了声,勾起一抹狂傲的笑容,道:“我怎么会不高兴?只要想到以后不用再见到你,我就忍不住感激涕零,谢谢老天爷的恩惠!”
  “是吗?那就好,因为我也是这样想法!”看见冷敌天满面的笑容,玉柳公子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难道他就不能表现一点依依不舍之情吗?再也见不到他的面,难道就真是一件如此值得高兴的事情?
  两人之间顿时无语,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能说些什么,就连想吵架,也想不出来究竟能向对方骂些什么,冷敌天紧抿着男性的薄唇,直勾勾地瞅着玉柳公子俊秀的眼眉,同时也紧紧地揪住了他偷觑的眼光不放。
  竟然直至此时,他们才真正将对方的长相看清楚!
  “没想到我们竟然能一吵就是二十八载,你还记得我们都在吵些什么吗?”
  冷敌天嗓调平静地问道。
  闻言,玉柳公子怔了一会儿,片刻后才摇头苦笑道:“不记得了,我们似乎什么事情都能吵成一团,才二十六年而已,听我娘说咱们两岁之前的感情好像还挺不错的。”
  “是吗?”冷敌天见到一批大汉远远地搬着砖头、扛着工具朝他们走来,不禁地,他眉心间的刻痕更深了。“砌墙的工人来了。”
  “是我要他们一清早就过来开工,这样很快就能把墙筑起来。”明明就要达成目的,为什么他的心情竟然闷极了!
  “不愧是商人之子,半点时间都舍不得浪费掉。”冷敌天的声调很轻、很淡,只让玉柳公子一个人听见而已。
  “我——”闻言,玉柳公子瞠圆了一双秀水似的眼眸,恼瞪着冷敌天。为什么都已经到了最后,他还要找他吵一架!
  “公子,请你让一下身,咱们大伙儿好开始干活呀!”工人头子出声要发愣出神的玉柳公子退开。
  玉柳公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是愣愣地望着冷敌天,直到他一声冷笑震碎了僵凝的气氛,“后会无期了,娘娘腔,以后早膳多吃一些,免得一张脸老是白得像鬼魅一样活吓人。”
  玉柳公子不理冷敌天的挑衅,只是恼火地问,“为什么说后会无期了?咱们两家大门同在一条大街上,或许……或许哪天出门的时候不经意就碰见了!”他似乎忘了是自己先说再也不见面的!
  工人搬来愈来愈多的砖头,在他们的面前不断堆高,他们却丝毫不觉,出神地望着对方,直到工人敷上了凝泥,一块块的砖头在他们的面前化成了一道隔绝彼此的灰墙。
  “见了面,再吵上一架吗?”冷敌天淡淡地撂下这句话,转身走进梧竹幽居,不想再看到冷灰色的石墙在他的面前堆砌起来。
  “冷敌天——”
  “少爷,八宝粥给您送来了!”婉春端来了一只描金拖盘,盛着一碗八分满的紫米八宝粥,开口笑唤主子。
  “搁着吧!我这就进屋去了。”玉柳公子深凝了新砌的灰墙一眼,突然摇头甩去了心中的恼火,拂袖走进小沧浪。他心想反正等这道墙一砌起来,一切的过去就都结束了!管他的!
  只不过,如果冷敌天知道这真的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面,或许他会多待一些时间,让彼此看得更清楚一些!但待他奉旨领兵征北凯旋归来之时,才发现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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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时才过不久,西虎园前门就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引出了屋子里不少好奇的人出来围观,为了争睹他们新娇客的庐山真面目。
  “少爷、少爷!”婉春兴高采烈地从前院一路奔进小沧浪里,庆幸今早主子身子借口托病,没出门办事,否则就要错过这一场热闹了。
  房里,玉柳公子一脸不善,沉凝着脸隐忍不发,斜倚在榻上随手翻览书卷。
  死丫头片子!不是告诉过她不要来打扰他歇息了吗?被她这么一喊,头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疼了!
  “婉春,出去,如果有人想见我,就告诉他我死了,明天请早。”他的语气懒懒的,一丝元气都没有。
  “少爷,你在胡说些什么?”婉春盈盈娇笑,夺下主子手里的书卷,硬是将他拉坐起来,“请到前厅去瞧瞧吧!今儿个咱们府里来了一位客人,婉春心想少爷一定会对这位客人很感兴趣!”
  闻言,他危疑地眯起瞳眸,沉声道:“不要跟我说是冷敌天!这个男人前辈子一定跟我有深仇大恨,否则怎么让我见了他头疼,不见他,头也疼!”
  原来,现在让主子最感兴趣的人竟是那个吵嘴的冤家呀!婉春心思灵巧,却不敢将心里的想法明白了说。
  “呵,少爷,虽不是世子,但是也差不远了!”婉春故作神秘,伺候着主子起身更衣穿鞋,半推着将他带出了前厅。
  “婉春!你给我说清楚些,我都被你搞得有些胡涂了!”差不远?难不成会是冷王爷与王妃?从小到大,这两个长辈他已经熟得不能了,哪里还会对他们感兴趣!
  但他随即心念一转,既然已经走出来了,就不妨去瞧瞧也好!才不会总是关在屋子里,心闷得慌。
  他远远地就听到玉兰堂那里传出了热闹的人声,西虎园总是习惯在那个小厅里接见一些远道而来的家人,常常是与他们本家没什么亲血缘,倒是关系头街攀了一大串,常教他听了头昏。
  “爹,娘!”他撩起衣袍下摆,俐落地跨进玉兰堂的厅门,只见父母亲坐在堂前,莫名其妙地聚集了一堆吃饱没事干的下人,厅中伫立着陌生的两个人儿,一名妙龄女子与男孩儿,只是他们背对他站着,瞧不真细。
  赵氏一见到儿子,高兴得像见到宝贝似的,连忙站起来挽住儿子的手,担心地问道:“听下人说你今天一早身子就不舒服,好些了吗?要不要娘替你请个大夫过府来诊治一下?”
  “不劳娘费心了,孩儿就是感觉好些了,才会想到要出来走动一会儿。”他能明白娘亲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溺爱得紧。
  “那就好!对了,你来得正巧,过来见见香凝,你爷爷远房外甥的女儿,咱们两家有好几年没消息了,直到前些日子,收到了一封信简,才知道他们全家举迁到洛阳去了!”赵氏挽着儿子的手,说着就将他带到杜香凝的身边,轻唤了声:“香凝!”
  闻声,杜香凝缓缓回首,怯怜地抬起小脸,好奇地望着自己的表哥,忽地粉颊泛起两抹异样的羞红,慌忙地别开水眸,不敢再多瞧他一眼。
  细致的弯眉、清澈水亮的眼眸、芙颊朱唇,肌肤水细嫩透,是一个绝美得能够教人心魂迷炫的女子!除此之外,玉柳公子对杜香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更不解她为什么突然偏过头去,难道摆明了不喜欢他?
  要真是如此,她就太傻了,若想要从西虎园里讨一点好处,就最好不要得罪他,否则等着吃不完兜着走吧!
  “少爷,别这样盯着人家姑娘看,没瞧她已经羞得抬不起头了!”婉春在一旁细心地提醒。
  “没、没的事儿……”杜香凝听了婉春的话,更是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我……我只是想到……表哥的名号在咱们洛阳也是赫赫有名,就觉得自己也沾了点光,心里头高兴。”
  事实上,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看过如此清秀从雅的男人,白净儒文,身形修长有致,他幽邃的眸光含着商人的精明,瞧得她心慌意乱。
  “那可不?”赵氏听了就心花朵朵开,得意极了,“咱们西虎园大江南北多少生意,现在全都是我这个儿子在管事,我家老爷虽然满腹文墨,却硬是少了做生意的本领,要不是我这儿子成材,只怕我们夫妻俩现在也不会这样逍遥,成天吟诗看戏,不管俗事。老爷,你说是吗?”
  “够了,夫人,只要一提起咱们儿子,你就有满肚子的话说不完,说到现在都还没对儿子提成亲的事情呢!”
  “成亲?爹,我的耳朵有没有听错?”父亲的话让他的心起了戒备,难不成他们要他与眼前这个杜香凝结成夫妻?不!
  “别急。”赵氏慈爱一笑,拍了拍儿子的手背,道:“你年纪已经不小了,是该成亲,但早在香凝到京城之前,我们已经将她许给敌天那孩子了。香凝家世清白,她爷爷还曾经在朝官任三品,嫁到王爷府去并不会失了身分。咱们与杜家已经说好了,香凝要从西虎园出阁,就当她是咱们家的女儿。王爷他们也已经允了这门婚事,再过些日子就派人来下聘。”
  “冷敌天知道成亲的事吗?”不知为何,他的头竟更疼了!
  “他早就知道了,王妃说敌天这回倒是挺听话的,没反嘴,应该是默许了这门亲事了吧!娘心想你们从小吵到大,要是敌天成了亲,你也不会服输吧!快去找个好姑娘,只要是你喜欢,娘都不会反对,亲事就交给娘去打理,你好心赶紧替娘生几个孙子,让娘抱抱!”赵氏笑得合不拢嘴,似乎已经预见了子孙满堂的热闹景况。
  听着娘亲作着美梦的欢愉口吻,玉柳公子的眸子却是越来越冰沉。冷敌天想要先他一步成亲?休想!
  此时,一直站在杜香凝身畔的小男孩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试图引起注意,小声地说道:“杜姊姊,你忘掉小牙的存在了吗?”
  清妙灵气,还含着一丝顽黠的小男娃声音,奇异地引起了玉柳公子的注意,他俯瞰着男孩一身干净的蓝布衫,小脸含笑抬眼定望着他。四目交凝,没来由的一丝不祥预感袭上心头。
  “没、没忘!”杜香凝红着俏脸,手忙脚乱地揪着手绢,道:“表哥,他的名字叫做小牙,是在来京城的路上遇见的,我见他没父没母,就让他跟着我进京了,他很乖,不会惹麻烦的,所以表哥……”
  “我们西虎园向来好客,不愁再多两双碗筷,欢迎你们住下,我善良好心的香凝表妹!”徐淡的男性嗓音透着莫测高深的笑意,说完,他勾唇一笑,神情诡谲,转身离开玉兰堂。
  冷敌天,有我在,你休想如意娶到杜香凝!哼!

  02
  “这个不肖子!”
  冷王府的正厅中传出冷王爷的咆哮声,又是为了一封书信,只不过这一次的发信人是他的儿子冷敌天。
  冷敌天远从北边危关命人送信回来,就是为了表明自己不愿迎娶杜香凝,如果父亲硬逼,他就算是以死相抵,也不屈从。
  “王爷请息怒,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冷王妃也没有想到儿子会使出这一招,难怪那一天当她向他说明婚事之时,他只是回以一声冷笑,便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我能不生气吗?改明儿就要下聘,他竟然在这节骨眼儿说不成亲,你教我怎么向世兄交代得过去?”冷王爷被儿子的一封家书气得脸红脖子粗,满肚子恼火无处宣泄。
  好个老奸巨猾的儿子!竟然连让他当面骂一顿都不肯,害他这个做父亲的老脸挂不住,盯着那纸薄书,气得快要得内伤。
  冷王妃依旧一副好脾气,心想无论如何,那都是自己的亲儿子惹出来的祸,此刻想办法平息丈夫的怒气才真是要紧的事。“王爷请宽心,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可行,咱们婚礼照办,要是天儿仍旧不愿娶妻,就寻个借口,让人将新娘代迎过门,到时咱们两老认了媳妇儿,不由天儿作主!”
  “可是咱们儿子又倔又傲,他大有可能让杜姑娘守一辈子活寡呀!”冷王爷的忧心倒是实际。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骑驴儿看唱本,咱们走着瞧。”冷王妃贵气雅致的脸蛋含着浅笑,心里明白丈夫已经不那么生儿子的气了。
  冷王爷确实气消了一半,但是心里却不禁充满疑惑,霸气威严的皱起两道眉毛,道:“我真的想不通,当初咱们两座园子不是照着风水筑起的吗?爹与世伯都说这风水注定让东西两家多子多孙多福气,结果现在咱们两家都只留下了这么一丁点血脉,先别说他们两个孩子一见面吵翻天,就连要他们成亲,竟然都是一件教人头疼的事情,唉!”
  “听外头的人说,咱们两家的儿子在外头都是风流人物,身边的红粉知己都不少,咱们天儿对女人也是挺有办法的,连他太后奶奶都被他收服得妥帖,我这个做娘的都要纳闷,多少王公千金等着进咱们家门,他没道理一个都看不上眼哪!”
  冷王妃细心一想,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心难捉摸。
  “谁知道?就照你的法子去做,成亲的事情照样去办,改明儿我就领人过门去下聘,天儿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他要明白冷家不能绝后!”冷王爷已经铁了心,再也顾不了儿子的心里想法。
  男人的笑声不断地回荡在屋脊高耸的厅堂中,听起来得意而且狂妄,仿佛他已经将天下一切尽揽于己身,目空一切,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狂傲的笑声非但不令人感到刺耳,反而好听得像是徐扬在风中的乐音,教人闻之惊叹,忍不住想一听再听。
  “好、好,好极了!冷敌天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为此事跳脚不已吧!如果可能,我倒是想亲眼瞧瞧他那一副被我气疯的铁青脸色,那会是一件多 大快人心的事情啊!”
  就在昨天晚上,玉柳公于终于让杜香凝亲口矢诺不嫁冷敌天,这一段日子他对她的若即若离、欲擒故纵,总算不是白费心机。
  “少爷,你这么做,冷王爷他们要是知道了……不太好吧!”说话的成叔头发已经花白,身子骨看起来倒是挺硬朗的,为人奴仆,自然不敢说太多,但是心里明明知道不对,就是无法闷着不吭声。
  常言道:既生瑜,何生亮!
  此时此刻,冷敌天一定会有这样的想法吧!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然,他们两人就是彼此不顺眼,现在竟然连未婚妻都抢!
  “住嘴!我就是不想让冷敌天先我一步娶妻!别多说了,下去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带香凝去天香谷野游!”
  “少爷,改天吧!你兵叔人不在府里,天香谷的路他熟络,换成了一般的马夫驾驭不了那儿的弯峭,容易出事的!”
  “那我们就换个地方玩。成叔,你别老是将我当个孩子,这点分寸我还能拿捏。”玉柳公子柔淡地笑了,扬手要成叔照着去办。
  “知道分寸就好,成叔我孤家寡人一个,这辈子就只看你从一个男娃儿长成那么大,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可千万别出事,否则成叔我不跟着死,也会出家去当和尚,替你这个小少爷吃斋念佛!”成叔半开玩笑道。
  “成叔!”听见老人的戏语,玉柳公子不禁含笑轻斥了声,随手拈起挂架上的紫色氅衣,一踏出房门,就见门边躲着一个小男孩,眉清目秀,浅笑盈盈,正是随着杜香凝进府的小牙。
  “听说少爷你要跟杜姊姊去天香谷野游?”小牙笑嘻嘻地问。
  “嗯,你也要跟我们去吗?马车宽敞,还能多容下你这个小娃儿。”是他太多心了吗?他总觉得小牙一双清澄的眼瞳透出了几百年的沧桑,却有时候又似一个寻常孩子般顽皮稚气,直教人看了迷糊!
  “不了,天香谷里风光明媚,你们好好玩。”小牙背着一双小手,乖巧地笑着,一语双关道:“天下间好玩的事儿可多着呢!”
  不知为何,见到小牙脸上那抹诡笑,竟教玉柳公子打从心底发毛,不好的预感似乎就要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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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里的长兴胡同口,有一家德胜客栈,此时正是人声鼎沸,欢腾热闹,似乎有天大的喜事,每个人的脸上皆是笑意满满,交头接耳地说着小道消息。
  “好消息,你们知道吗?刚刚我从一位老交情的差爷的口中得知,他正要赶着去冷王府,皇上要他传话,说是冷敌天将军征北大捷,再过几日就要班师回京,听说此次大捷,龙心大悦,要诰封冷将军为靖远侯,这下子冷王府可真是风光了!”
  老人抚着山羊须,笑呵呵地说道。
  “刘老,你这话就不对了,冷王府一直以来都是威风赫赫,没有一天不风光呀!听说朝中的官员人人都巴结得很呢!”
  “那倒也是人之常情,谁教冷王府圣眷正隆呢——”一行人谈得开心,配着烧酒瓜子,气氛更炽。
  就在此时,一名模样细瘦的小老儿慌张地冲进客栈,似乎早就知道酒伴们会群聚在这里,喉头里一口气差点顺不过来,他迭声嚷道:“京里发生大事了!你们都听说了吗?”
  “冷将军凯旋归来嘛!辛老头,瞧你急成这副德行,咱们全都听人说了!”
  刘老不以为意地笑道。
  “什么冷将军!这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西虎园的玉柳公子死了!”辛老头气急败坏地大声嚷道。
  “什么?!”
  顿时,客栈中一片死寂,不约而同地转头望着辛老头,几十双眼睛都睁得如铜钤般大小。
  “辛老头,你可千万别开咱们玩笑,这一点儿都不好笑呀!”刘老沉迈的声音微颤。西虎园一直以来造桥铺路,行善济贫,总是不遣余力,老天不会这样不长眼睛,让这样的积善之家绝了后嗣。
  “我辛老头不会开这种玩笑寻诲气,他真的死了,西虎园那位玉树临风的少爷,让人雅称玉柳公子的杨叛儿,今儿个在天香谷跌下马车死了!”
  德胜客栈中回音荡荡,直撼人心,他们不敢置信,却又不能不信,杨叛儿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俊美公子,竟会如此早逝!
  迫不及待!
  冷敌天策马奔驰出皇城,并不知道心里的急切所为何事,或许只是纯粹想要早些时候回到东苍园,说不定他能出其不意地碰见杨叛儿,他也应该听说封侯之事了吧!
  他心里深深地明白,杨叛儿绝对不会真心诚意地恭贺他凯旋之事,搞不好还会想尽办法冷嘲热讽一番呢!冷敌天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那张俊秀的脸蛋微扬冷淡的笑意,与他唇枪舌剑,那可真是一件教人想起就精神振奋之事呀!
  冷敌天骑策黑驹神速地奔进柳荫大街,跟在他身后的一名随将吃力地想追赶上,但是一不留心又会被冷敌天远远地抛在后头,不消片刻,两匹快马勒止在东苍园府前大门。
  “世子!”东苍府里的人早就听说冷敌天今儿个会回府,里里外外的每样事情,老早就打点好了。
  冷敌天身形俐落地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交给迎接上前的小僮,抬头眼尖地发现家里的陈设有些异样,似乎是要办喜事,红锦挂布,喜气洋洋,然而,他却见到几名工人要将墙柱上那些喜红色的锦布卸下。
  “怎么回事?家里有人要成亲吗?”冷敌天危疑地眯起黑眸,直视着大门两侧悬挂的双喜灯笼。
  冷敌天心想,要是父亲硬逼他成亲,他立刻转身就走,反正皇上有意要替他在景园旁建一座靖远侯府,原本他想要推辞,但是见到眼前这个情况,或许他会答应下来也说不定!
  “世子……不、不……奴才应该要改唤侯爷了!请侯爷先进府吧!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可多着呢!一时间也说不清,奴才只知道墙上这些喜字红锦用不上了,王妃命师傅们赶紧拆掉,就说咱们两家是世交,不能喜事丧事一块儿办,否则对叛儿少爷交代不过去啊!”
  “丧事?西虎园发生了什么事?杨叛儿——”一口寒气窒在冷敌天的喉头不去,他猛然转首,望着柳荫大街的另一端,雪白色的丧幡随风飘扬在西虎园的大门前,仿佛一层薄雪笼罩着门檐,显得暮气沉沉。
  此时,西虎园内传出法螺钟鼓之声,往生佛语低沉却又清晰无比,随风飘进冷敌天的耳里,一声声、一句句,刺耳得教他难以忍受!
  小厮听见法鼓之声,不禁低叹了口气,“没想到叛儿少爷这样福薄,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
  “胡说!杨叛儿不能死!我不准他就这样死了!”冷敌天的神情激动,心头仿佛被人重击,转身疾奔往西虎园,突如其来的动作教人措手不及。
  “侯爷!”小厮与随将柴荣都被主子的行动吓了一跳,正巧这时在东苍园里的王爷夫妻都知晓儿子归来的消息,带了人出来迎接,却不料会见到他神情狂乱的模样。
  “天儿!你要做什么?”冷王爷见情况不对,领了家丁急追在儿子身后;冷王妃则是在侍女的搀扶之下,缓缓地跟了上去。
  冷敌天没有心神顾及在他身后追上来的一行人,如虹的敏捷身形僵凝在西虎园门前,怔眸定定地望着苍白的丧幡张牙舞爪地在他眼前飘动,朱门深锁,并没有多加思虑,他街上前去拍门咆哮道:“杨叛儿,你给我出来!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在这之前不准你死!”
  失了身分,失了理智,冷敌天任由疯狂的怒意支配了自己。他从来没有想过杨叛儿会毫无预警地逝去!他宁愿看见一张恶意挑衅的怒颜,也不愿带着满满的怒意在这里撞门,而门里的杨叛儿已是冰冷的空躯!
  “天儿!不可放肆。”冷王爷听见儿子失了心神的胡言乱语,心下一惊,急忙地命人将他拉开。
  “将军!”柴荣率先箭步冲上门阶,以一身蛮力拉住冷敌天,却发现自己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依旧难以制止激狂的他。
  “你放开我!开门!我要见杨叛儿!我要见他!”见了他,要斥责他故弄玄虚,见了他,要确定他仍活着!
  几名家丁一拥而上,包围住冷敌天,左拉右扯,场面混乱极了。
  这时,西虎园里听闻了门外的骚动,打开门缝要一探究竟,却不料冷敌天竟如猛兽洪水一般,撞开了大门,奔窜而入。
  “杨叛儿!”冷敌天的怒吼声响彻云霄,摧人心魂。
  “拦住世子,可千万别教他闯祸了!”冷王爷无力地望着儿子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喊道。
  西虎园里的下人们恍似大敌入侵,莫不戒备,然而,当他们见到来人竟是王爷世子冷敌天时,纷纷愣住,愕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况。
  “杨叛儿!你给我出来,不要再躲了!”冷敌天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赤烧的火焰,热腾腾的,却是无从宣泄,几要将他焚毁。他希望有个人能够来阻止他的疯狂,那个人最好能是杨叛儿,活生生的杨叛儿!
  然而,他抬眼触目所及,竟是颜色雪白的祭堂,白烛红焰,菊花礼供,执行法事的师父因混乱而停止念诵经文,木鱼响钟之前,赫然是杨叛儿的灵位,静沉严凝地立着,一双白烛的红焰不断燎烧,飘散出浊浊的淡烟。
  “不!不可能——”冷敌天失神地喃喃低语,再度往前踏了一步,却不料被一声严厉的女声喝止。
  “慢着!”赵氏从内堂走出,憔悴的秀颜泛出极度的不悦,双眸凝泪,“世子请回吧!叛儿生前与世子多有争执,我不以为他会想见到你,让我这个做他娘亲的人求世子,请你回去吧!”
  “我要见他,让我见他一面!”冷敌天狠狠地甩开了家丁的纠缠,忘情地低喃,更往前踏进了一步。
  冷敌天觉得自己的胸口好热,却又瞬时变得冰冷,此时盈满在他心口的不是疼痛,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几近死灰的绝望。
  就在他的身形逐渐逼近灵堂之时,忽地一缕细影扑上前,“咚”地一声跪在他的面前,婉春泪痕满面的抬起头,恳求道:“请世子回府去吧!别再为难老爷与夫人了!咱们心里已经够难过,再也承受不了任何打击了!”
  闻言,冷敌天肃定地望着牌位上烙写着“杨叛儿”三个字,心湖倏地沉静,嗓声淡冷地问道:“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众人叹息不语,婉春沉静了片刻后,才低声泣道:“都是杜香凝那个女人害的!都是她吵着要少爷带她去天香谷野游,才会让马车摔下山谷去,少爷就这样……”
  “婉春,别胡说!”西虎园的总管忍不住出声轻斥,偷觑了老爷与夫人一眼,见他们无语凝咽,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婉春又没有说错,这本来就是事实呀!我心里只恨死的人为什么不是那个女人,偏偏是叛儿少爷!”婉春恨恨地说道。
  听完婉春的说词,冷敌天神情诡变,恭敬地揖首,为自己的冒失向杨氏夫妇致歉,“请两位长辈原谅敌天的失态,恕敌天就此告退,打扰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神情平静地转身,在一座青铜* 敏感信息过滤* 之前静凝了半晌,不意地,他怔神了下,伸手缓缓地挪转* 敏感信息过滤* ,随即便头也不回地步离西虎园。在他身后,* 敏感信息过滤* 嗡然鸣转的声音久久难歇。
  望着眼前一双纤葱玉指,细若凝脂,指尖儿泛着淡淡的粉红色,随着自己的意志缓缓张动,究竟发生了什 事情?
  低头再看见裙襦之下藏着一双修长的玉腿,纤手怯怯地撩起裙摆,觑见了一对小巧的莲足,心中顿生不祥之感。
  忽地,一绺长而柔细的黑发滑落纤瘦的肩膀,她随手将柔发拨到身后,视线却不经意地瞄见及腰的云瀑,直直流泄至床褥上。
  随着视线的转移,她瞄到了自己胸前的两团饱满,伸起了一双纤手却是不敢轻亵自己的身子,指尖微微地颤抖,心口闷慌得紧。
  忽地,她一咬牙,也记不得穿鞋,裸足奔向镜台前,紧闭着双眸,深吸了口气,狠心睁开眼睛,瞧见铜镜之中映出了一张清灵小脸,微弯的新月眉,秀致地覆在澄如秋水的圆眸上方,琼鼻小巧,鼻翼此时正随着她剧烈的喘息而翕动不止,朱嫩的唇办半启,惊讶的话语哽咽在喉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张开红嫩的小嘴,蠕动着唇语,试图找回声音,发出她心里惊惶的疑问:不该……不该是这模样的呀……
  终于,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那是一道娇嫩细致的嗓音,好听悦耳,听在她的心里竟有如置身地狱般寒冷。
  “老天!我……我怎么会……”一瞬间,她只想尖叫,也只能尖叫!因为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去表达她眼前诡异至极的情况。
  望着铜镜浮映出一张令自己感到熟悉却又陌生的清丽小脸,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疯狂地自她的唇间夺喉而出。
  “啊啊啊啊——”

  03
  “我决定娶杜香凝进咱们家门!”
  冷敌天的话在王府里引起轩然大波,让冷王爷与王妃都感到万分的惊愕,他们没有料到儿子会骤然允婚,事前连一点迹象都没有。
  然而,经过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夫妻的心意早已更改。
  冷王妃觑了丈夫一眼,才柔和笑道:“天儿,你大可不必勉强自己,爹娘已经想过了,杜姑娘也许不适合当咱们家的媳妇儿,过些日子我们打算亲自登门去退婚,那些聘金采礼就当作是给杜姑娘的补偿,这门亲事依娘看就这样算了吧!”
  “就这样算了?我办不到!”冷敌天诡谲的笑了声,“爹娘不用再说了,我心意已决,一定要将那个杜香凝娶到手。”
  “天儿——”冷王爷情急万分。要是那个杜香凝命中带煞,真是她克死了杨叛儿,那儿子将她娶进门,那股子煞气不就带进王府里了?
  冷敌天不动声色,也无心听从父亲的劝阻,只是硬着嗓调说道:“我希望婚事越快越好!”
  王妃轻蹙眉心,神情迟疑,一会儿以后才缓缓地说道:“天儿,这婚事你可是要自己认真想清楚,娘听外面的人说那位杜姑娘自从叛儿死了之后整个人就变得不太对劲,成天疯言疯语,癫恍得紧。”
  “或许,疯了的人不只她一个。”冷敌天阴幽幽地笑了,眸光冥暗空洞,面无表情,出神地望着窗门外的灰色天际,不由得想起了那堵新砌的灰墙,想起那天杨叛儿得意的笑颜。
  可笑的是,他竟然无法记起他那张俊秀容颜最后的表情,是嗔、是恨、是喜、是怒?应该牢牢记住的,而他竟然忘了!
  是恼恨吧!冷敌天心想,那是他见到杨叛儿最多的表情,毕竟他们两人花了一生的时间在与彼此争执,从来没有止歇过,总是激荡出火花纷飞,吓得人人逃窜,避之唯恐不及,然而今日失落冷清的景况,或许是他们两人当初都始料未及的吧!争吵之中,从没想过其中会有一人先投降遁逃!他还以为他们之间的战争会是一生一世、至死方休的!
  杨叛儿,就真的如此恨他吗?一丝念头闪过冷敌天的心头,令他不由得苦笑,因为这问题再也不会有人能为他解答了!而他此刻心里给自己的答覆,竟是荒谬得几乎可笑!
  “我不嫁!就算是死,我也不要嫁给冷敌天那个该死的男人!”西虎园里偏北的书荷院中传出女子的娇斥声,怒焰高炽,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极不可思议。
  “住口,香凝!”赵氏冷冷地出手拍响桌,不以为然地说道:“冷侯爷的名讳岂容你如此直唤?”
  “为什么不行?我从小就叫他冷敌天,娘你从来没有因此而骂过我呀!”眼前的状况混乱,搅得人都胡涂了!
  “杜香凝!”赵氏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猛然地站起身,怨恨地瞪着眼前那张犹然绝美的小脸,心里更是火冒三丈。“我不想再听到你的疯话,我赵氏今生只生了叛儿一个独子,没那好福气当你杜香凝的娘!”
  “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的话?我是叛儿!到底要我怎么做,你们才肯相信我?我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是我一睁开眼睛,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娘,我是叛儿呀!”杨叛儿觉得自己就要疯了。
  “够了!你别再演戏了,我不会吃你这一套的,话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敌天为了怕你毁婚,特地请皇太后主婚,圣命难违,再且冷王府家大势大,这婚事是你去高攀了人家,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赵氏冷睨着她,其实心里对冷敌天的决定感到极度不悦,枉他们杨冷两家多年世交,竟然还拣在这个节骨眼儿急办喜事,仿佛是故意要嘲弄他们西虎园的不幸似的。
  “我——”冷敌天,你给我记着!
  “听着,无论你嫁不嫁,咱们西虎园这小庙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赵氏冷漠地嘲讽道:“原本我打算两家婚事不成,就将你送回洛阳老家去,没想到王府坚持要人,你嫁了过去,就是一位显赫的侯爷夫人,至于权充娘家一事,我们杨家不敢妄自高攀,你从这里出阁之后,就请别再回来了,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就不要教我们为难。”
  “娘!”杨叛儿彻底怔了,睁圆了一双水灵秋眸,没有料到无论自己是否出嫁,都再也不能留在西虎园里了。
  西虎园才是她的家啊!出嫁?尤其还是嫁给冷敌天那个男人,杨叛儿只要想到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几天以前,“她”还是一个男人哪!
  “我话就说到这里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赵氏神情冷淡绝情地离开书荷院,再也不愿多说半句,因为杜香凝的存在对西虎园而言,是一道亡命的诅咒,对她而言,是害死她儿子的凶手。
  “娘……”一声轻唤哽咽在杨叛儿朱嫩的唇办之间,她红着眼眶委屈地低喃道:“有谁会相信我就是杨叛儿呢?”
  “我信!”
  就在她自怨自怜之时,一声附和愉悦地扬起,杨叛儿愕然回眸望向书荷院的门口,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到了一个模样可爱的小男孩。
  笑脸嘻嘻的小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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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西沉,华灯初上,或许是沉霭不明的夜色祟怪吧!今晚的柳荫大街飘散出一股莫名诡谲的气氛,原本世代交好的冷杨两府,一家以喜、一家以忧,却同时进行着一场婚礼。
  一缕喜红色的纤影被人请出内堂,在那红色的盖头之下,是一张略施朱色的绝美小脸,尤其是那一双眸子煞是灵灿动人,满含矜贵之气,敛着一丝寻常女子所不见的男人雍仪。
  杨叛儿望着眼前精致熠亮的珠帘随着移动的脚步而摇曳,在喜红描金的盖头之下,她见不到茫茫前路。所谓出嫁,不过就是从西虎园移居至东苍园里,然而对她而言,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并非真心要嫁给冷敌天,但是心里明白圣意难违,最重要的是她嫁进冷王府,冷敌天所居住的梧竹幽居就临靠西虎园,如此一来,她至少没有离家太远,能感觉爹娘就在身边。
  “吉辰到!”
  听见司敬朗宣的声音,杨叛儿的心情顿时沉至谷底,惴惴不安却又不服气。
  凭什么?!凭什么是她嫁给冷敌天,而不是他来嫁给她呢?
  她也是男人呀!好吧!她承认自己曾经是男人,现在不再是了,但是她却于心不甘,为什么变成女人的不是那个该死的冷敌天!
  搞不好她会很乐意把变成女子的他娶回家呢!那一定很好玩吧!只不过现在是她杨叛儿成为弱势的一方,那可就一点儿都不有趣了!
  该死!她绝不会让他太好过的!杨叛儿步入红轿之前,在自己的心里立下狠誓,然后静装温婉地坐在缓缓前行的红轿之中。
  伴着喜气的唢呐乐声响起,她杨叛儿将在今夜成为他冷敌天的新娘。
  好戏,才刚要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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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宵一刻值千金。
  见鬼!她杨叛儿才不要乖乖地跟冷敌天洞房花烛、行周公之礼呢!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那将会是她今生最可怕的恶梦!
  不行!一定要跟他说清楚、讲明白,然后最好来个约法三章,今生今世管他娶几个小妾都好,就是别来碰她杨叛儿一根寒毛!
  嗯,就这么办吧!
  然而,左等右盼,杨叛儿就是不见冷敌天进门来,眼看着红烛蜡泪成堆,教墙面上的金线双喜字逐渐淡然失色,一把熊熊怒火也在她的心里沸扬燃起,直至初更的梆子响过,她听见了门外低细的窃语声响起。
  “听说侯爷今晚打定主意不回房了,这教咱们该如何向新夫人解释呀?王妃今早吩咐我一有动静就去她房里通报,绿意,你可要替我出个主意,这场面你教我该如何说去?”
  “红情,你性子机伶,连你都想不出来了,这一问岂不是在为难我这个老实人吗?”绿意揪着帕子,嗔怨地跺脚道。
  就在她们左右为难之时,杨叛儿用力地拉开房门,细若凝脂的小脸泛着绯红的气愤之色,锦红盖巾微微凌乱地倚挂在珍珠凤冠上,慵懒妩媚,一双水眸冒着焰焰火光,更添她三分摄魂灵气。
  “你们谁也不用为难了!立刻带我去见冷敌天!”杨叛儿唇边噙起一抹冷笑。
  很好,他竟然敢在洞房花烛之夜恶意遗弃她!
  杨叛儿忘了自己此时的身分是杜香凝,也忘了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子,就算在洞房之夜被遗弃,也只能认分当个怨妇,她只知道天底下没有人胆敢如此对待她杨叛儿,尤其是冷敌天那个男人更是不能!
  就在红情、绿意惊讶万分、乱了手脚之时,杨叛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夺门而出,怒火冲天地奔出梧竹幽居。
  “少夫人!”
  红情、绿意不约而同地惊叫,彼此愕觑了一眼,才急忙忙地提起脚步,追赶在叛儿身后。
  “冷敌天!”哼!不要他碰她是一回事,但是被他如此漠视以待,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才不会善罢甘休呢!
  今夜的东苍园喜气洋洋,似乎早已注定了要度过热闹不平静的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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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由于冷敌天坚持不肯另建官邸,不愿离开东苍园,所以冷王府就在这种情况之下,同时也成为了靖远侯府,冷王爷与王妃心里希望儿子能长年陪伴在身边,自然也乐得如此安排。
  隶华轩中,盛宴已散,下人们穿梭收拾残局,小心翼翼地不敢惊扰到独坐饮酒的冷敌天,他的神情阴霾不善,万一惹上了他准没好下场。
  就在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小心伺候之时,一声响雷平地起,来人好大胆子,竟直唤出主子的名讳,远奔而来的冷府新嫁娘气焰异常汹涌。
  “冷敌天!你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杨叛儿有满肚子的火无处发泄,自从变成女人之后,她发现天底下所有人都喜欢与她作对。
  是他醉了吗?冷敌天转首望向门口,慵懒地眯起一双满是阴鸷的黑眸,似乎见到一团艳火直朝他席卷而来,极是美丽夺人心魂,想要吞噬了他。
  不!他没醉,那真的是一团火焰,是他今夜的新娘,似乎正恼火着他的夜不归营,穿着一身火惹似的红嫁衣,急着来向他讨问原因。
  “要她回房去!我不想见到她!”冷敌天唤来下人,沉声吩咐道。
  “是——”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杨叛儿挣开了下人的阻拦,奔进了隶华轩,娇喘吁吁地停在冷敌天的面前,抚着鼓动不停的心口,恨视着他。
  “乖乖回房去,否则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冷敌天握紧了铁拳,懒得多看她一眼。
  “你休想我会听你的话!”杨叛儿冷哼了声,抢下他手中的酒杯,仰首将杯中的烈酒一口饮尽,随即闷咳不停,热辣的液体烧灼着她的胸口,教她觉得好难过,呼吸之间浑身燥热。不该这样冲动的!她后悔地心想。
  冷敌天愕视着空荡荡的手掌,没有料到她会做出如此挑衅的举动,夺去了他的酒杯。他心头一火,猛然起身伸出大掌狠狠地擒住她纤细的皓腕,居高临下地冷睨着她呛咳不已的娇小身躯。
  她娇身轻颤之间,凤冠莹珠光影生媚,擅自掀起的红巾半掩俏脸,突然间,他想瞧清她的双眸,是否一如她教他愕然的行径般特别。
  杨叛儿的视线愣愣地停驻在他钳握住自己的铁掌上,停止了咳嗽。她从来不知道男人的手竟是如此修长有力,肌理分明,指尖的薄茧贴触在她的嫩肤之上,透出源源不绝的热力。
  “放手啦!捏得那么用力,是不是想用蛮力来向我证明你很伟大?”没来由地,她的双颊泛起赧红。与他肌肤相触的感觉暧昧极了,让她浑身不对劲。真是见鬼了!以前她对他就没有这种感觉。
  杨叛儿忘了一点,从前的他们老死不相往来,一墙之隔,却犹如活在两个世界,唯有争吵会让他们觉得对方仍旧存在着。
  冷敌天狠眯起邃黯的双眸,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心头,他冲动地伸手托起她的小巧下颔,而她也同时扬起长睫,怒望着他。
  “你到底要做什么?冷敌天,你这个天生的大块头,到底知不知道抬头看人是很累的一件事情?”杨叛儿气得撩起裙襦,跳到椅凳上,对于情势突然逆转感到得意极了,勾起一抹冷笑俯瞰着他,“要看我,好啊!现在就让你看个够!谁怕谁?”
  “你也是这样迷惑他的吗?”短短的一瞬间,冷敌天的心犹如陷入迷幻阵之中,她的眸光是如此地教他熟悉,像极了他记忆中那一双清澄星眸,总是趾高气扬地笑觑着他,惹他生气。
  “迷惑谁?我杨叛儿才不做那样没志气的事情!”说完,她不屑地逸出一声轻哼,又不安分地挣动了下皓腕,发现他真的很喜欢把她捏疼耶!紧紧地握着不肯放,真是……她似乎也不挺讨厌他这样对她,奇怪!
  听见“杨叛儿”三个字,仿佛利针刺进了冷敌天的心坎,教他既疼且怒。
  “听人说你疯了,原本我还半信半疑,只不过现在我终于相信了,杜香凝,咱们可真是同病相怜呀!”
  “谁要跟你同病相怜?你自己心里有病,不要随便算上我这一份!”她眯细了一双灵灿的眼眸,气急败坏地俯首瞪他,小脸几乎贴上了他的。
  下人们看得心惊胆战,连一口气都不敢多喘,这些年来,冷敌天几乎已经成为东苍园的当家主子,在这里想要过安心的日子,就要懂得看他的脸色,尚幸他是个明理的主子,并不会苛待下人。
  但要是惹恼了他,可就另当别论了!
  出乎意料地,冷敌天不怒反笑,猿臂一揽,将高高站在椅子的她扛上铁肩,长腿修长地踏出隶华轩,冷笑道:“原本决定今晚放过你的,但是现在——我后悔了!”
  “什么?你后悔了什么?”杨叛儿听见他的恐吓,娇颜微微地泛白,刚才她好像替自己惹上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冷敌天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扬声淡淡地朝守在门口两名心惊胆战的女婢道:“红情,绿意,你们可以去告诉我娘不用操心了,今夜我们夫妻会非常恩爱,非常、非常恩爱!”
  “是!”红情、绿意两人欢天喜地领命而去。真好,侯爷说他们今晚会很恩爱呢!王妃听了一定很高兴。
  恩爱?白痴才会相信他的话啦!杨叛儿听见他刻意强调的语气,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天晓得今晚他要怎么虐待她!
  “冷、敌、天!”她不甘心的咆哮,娇嫩的尖叫,近乎悲鸣的哀号。谁呀?
  来救救她吧!
  就在隶华轩右后方百步开外有一座南轩,三合格局,陈置较东苍园其他院落堂皇华丽,是冷王爷以及冷王妃平日的起居之所。
  “奇怪了,来贺的客人不是应该都散去了吗?为什么隶华轩那儿似乎还挺热闹的?”迟迟没见人来通报,冷王妃担心得睡不安稳,衣不解带,一个劲儿的不停地往门外瞧去。
  “或许是下人们正在说笑着,你又何必如此担心?”冷王爷也是不断地来回踱步,只不过挂心的事情与妻子不同,他想着明天一早就上西虎园去拜访杨世兄。
  今晚的喜宴上不见他们夫妇出现,他并不怪他们,毕竟杨家遇上了那种事情,他们避不见面乃是人之常情呀!
  “王妃,奴才给您带来好消息了!”红情、绿意笑容满面地奔进南轩,远在门口就兴奋的直嚷嚷。
  “好消息?”冷王妃舒了眉心,拉起红情的手,紧张地追问,“到底是什么好消息?你们快点说呀!”
  绿意憨直,在一旁笑咪咪地说道:“刚才侯爷与少夫人在隶华轩大吵了一架以后,就扛起少夫人,临去之前,吩咐我们过来告诉王妃说,他们夫妻两人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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